淮河畔，一個占地25萬平方米的5G研發及生產基地正在加快建設；安徽省蚌埠市，一條智能制造產業鏈正在萌生。
孕育這個產業系統的是一家并不時常見諸媒體的企業——大富科技。
作為一家制造業企業，大富科技有過“濾波器之王”的高光時刻，也遭遇過主業下滑、重組受困的“生死坎”。面對技術、資金、人才三座“大山”，這家企業一次次“闖關”，不斷蹲下、起身，突破數控系統瓶頸、打造自主可控的“數字工廠”、拉長共享智造產業鏈……
大富科技的發展之路，是中國企業在制造強國征程上不斷探索進取的縮影——心懷理想、百折不撓、勇于突破、不斷超越。
濾波器
與天津市北辰區簽下“智造共享服務中心”項目合作協議的那一刻，孫尚傳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眼下，如何下好“共享智造”這步棋，對于他所執掌的大富科技而言，舉足輕重。
穿著深藍色夾克衫、戴著金絲邊框眼鏡……很難想象，眼前這位樸實老人曾登上福布斯富豪榜，掌舵一個龐大的多元化集團——配天投資集團。
“我是工科出身，學自動化的。”在接受《經濟參考報》記者采訪時，孫尚傳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而在接下來長達三小時的采訪過程中，年過六旬的孫尚傳思維敏捷、語速飛快。談起集團旗下大富科技的發展，他時而感嘆、時而興奮。
孫尚傳清晰地記得自己在制造業領域邁出的第一步。
1989年，孫尚傳因所在單位外派，第一次來到深圳。身處改革開放最前沿，敢闖敢試的氣氛感染、沖擊著孫尚傳的內心。1995年，他決心辭職“下海”，并在之后的幾年逐漸找到了他期望中“靠智慧吃飯”的事業——做工業項目。
2001年6月，當得知意大利老牌移動通信基站濾波器企業Forem（弗雷）在深圳龍華設廠，需要尋找當地的金屬加工供應商時，孫尚傳果斷抓住了機會。自此，大富科技開始為弗雷做生產濾波器的鋁合金腔體和各類金屬諧振桿的代工業務。
“當時邊買設備邊生產邊賺錢，設備不夠，就賒賬購買，賬期沒到錢就賺回來了。”孫尚傳覺得走上了一條適合自己企業發展的道路。
然而，危機卻悄然來臨。
2004年10月，弗雷換了總經理，大富科技的訂單被取消。
“我們失去了唯一的客戶！”孫尚傳一個人躲在辦公室待了好幾天。
2005年2月，大富科技與德國Kathrein合資，Kathrein收購大富科技66%的股份，并將業務由簡單的結構件代工拓展到整個濾波器的組裝、調試和交付。幾經發展變革，大富科技反向收購了合資公司。
大富科技也由此踏上濾波器的自研之路，在優化工藝、標準、品質的同時，將鋁合金、銅合金等原材料損耗率從90%降至5%，生產效率從每個20分鐘縮短為0.5秒，三年便創下交付數量行業第一的紀錄。
2008年，孫尚傳見到華為的采購負責人洪天峰。孫尚傳對他說，“你們一個機柜（基站設備）至少要裝6個濾波器，其他供應商給的報價，每個濾波器單價不低于3800元，而我們的單價不高于1800元，如果您機柜采購單價是2000元，采用我們的濾波器就相當于免費贈送了6個機柜！”
洪天峰即刻道：“你沒有吹牛？！”
孫尚傳沒有吹牛。在2006年以前，基站濾波器的平均價格超過6000元，而到了2010年后，這一價格已經變成了300元。這個變化的重要推動者，就是大富科技。
伴隨中國通信的蓬勃發展，大富科技也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時刻”。2010年在深交所上市之后，大富科技開始了大規模的全球并購，并逐漸成為通信行業基站濾波器細分領域的龍頭企業。2021年，大富科技的基站濾波器入選工信部單項冠軍產品名錄。
數控機床
從零起步，突破數控系統瓶頸，也是大富科技發展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最初為弗雷代工時，當被告知供應商需要購買“CNC”時，孫尚傳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什么是“CNC”。彼時，深圳正值酷暑、陽光毒辣。他從工廠一路跑到圖書館翻查資料，“原來是數控機床！”
然而，當孫尚傳去購買數控機床時，對方開出的苛刻條件讓他難以接受，比如不僅要向出口國政府寫申請，寫明工藝、標明具體位置等，產品生產數據也不能帶走。“對方很硬氣，你不按我的條件來，我就不賣給你。”孫尚傳氣不打一處來。
“侮辱性條款”的制約，深深刺激著孫尚傳。“沒有自主知識產權和自主創新能力，在國際市場怎么競爭？花再高的價錢，也買不來尊嚴！”
“必須要研發屬于自己的數控機床！”孫尚傳下定決心。
2005年，他拿到出售德國Kathrein股份換來的1.2億元，“看到錢進入賬戶的那一刻，我激動得一夜未眠。這下有錢干研發了！”
2006年，孫尚傳為進軍數控機床市場，正式成立配天智造。
最初幾年，配天智造只是簡單模仿制造數控機床，后來發現不能走國產機床廠的老路，必須走適合自己行業發展的道路。“數控系統是數控機床的大腦，必須從這入手，要有這方面的人才。”孫尚傳說。
2008年，經過多方打聽，孫尚傳通過德國顧問得知了海那科的呂戰爭。他馬上從深圳飛到上海見呂戰爭，一個人說著皖北話，一個人說著洛陽話，兩人越聊越投機，最后一拍即合，將大富科技平臺和呂戰爭研發的數控系統結合，讓數控系統越來越成熟。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決定太大膽了！”孫尚傳感嘆道。
用自己的數控機床生產自主研發的濾波器，用自己的機器人調試組裝濾波器，用原創的在線工業軟件設計、仿真、分析和制造濾波器及其它工業產品、裝備，用原創的PLC控制系統控制和調度生產線運轉，形成全套自主研發的產業鏈……大富科技開啟了“鍛長補短”之路。
如今，大富科技已在數控系統、數控機床領域擁有90%以上核心技術的自主知識產權，擁有高速電主軸、大容量刀庫、大扭矩力矩電機、自定義芯夾具等核心技術。
“經過20多年的努力，配天智造探索走出了一條自主創新的路子。他們針對通信等行業，研發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數控機床，實現了中高端機床的進口替代。”中國科學院科技戰略咨詢研究院課題組這樣評價。
市場是最好的試金石。配天智造總經理呂戰爭回憶，公司數控機床進行市場推廣初期，他跑到蘇州去見一家公司老板，背著包在廠里轉悠一個禮拜才見到人，好不容易確定30臺機床的訂單，等到簽約時才發現只要3臺，理由很簡單，就是沒用過。“然而，該公司在充分了解我們機床的工藝和技術后，購買了100多臺，并且從不議價。”
如今，100多臺機床運行穩定，友商追加購買了幾十臺，并表示：“配天智造的機床與通用機床比，有針對性的工藝設計，省去了很多中間環節，單機自動化程度更高，加工質量更穩定，大大提升了生產效率，而且節約了很多人力成本。”
“配天智造以科技創新驅動工藝升級，以數字賦能驅動流程變革，從硬件到軟件、從研發到生產，從外部市場拓展到內部自主運營，挖掘產業難題，突破工藝瓶頸，成為華為產業鏈上不可替代的核心環節。”一家華為客戶評價說。
十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投入了至少10個億，現在還沒有到收獲的時候，但還是太值得了。”孫尚傳說。
共享智造
企業的發展從來不會一帆風順。受4G和5G基站建設周期的波動性影響，大富科技也迎來了“青黃不接”的“苦日子”。
翻開近幾年的企業財務報表可以看到，2016年至2021年，大富科技的扣非凈利潤分別為-554.96萬元、-5.22億元、-3.12億元、-4.46億元、-1.38億元、-3.68億元。大富科技遠遠沒有實現“大富”。
“濾波器行業市場規模存在天花板，在行業低谷階段產能無法得到有效利用。同時，行業壁壘不高，市場競爭非常激烈。”深圳市大富產業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江炳鋒向記者直言，這是產業的下行周期，很難避免。
在時代浪潮的挾裹之下，是激流勇進還是彷徨沉淪？
2020年，大富科技抓住“數字化”轉型的風口，開始打造以自主研發機床為核心的“數字工廠”，以此實現降本增效。
數千平米的生產車間內鮮少看到工人的身影，但所有設備都在按部就班地運行：一臺臺數控機床自行加工著濾波器等產品，一輛輛運送物料的“滴滴”小車來回奔忙，大廳屏幕上的數據不停跳動，顯示實時生產加工數據以及質量檢修情況等……這是日前記者走進位于安徽省蚌埠市的配天智造廠區時看到的場景。
“按同等規模的傳統車間大約需要200人，通過打造‘數字化工廠’，我們僅僅需要幾名工人和移動端控制就可以管理上萬平方米生產車間。滿產計算一年可以節約人力成本約1500萬元。此外，相對傳統車間因排產、調機、換線、刀具閑置、產品報廢等帶來的浪費，可節約超千萬元，設備綜合效率高達96%至98%。”呂戰爭向記者介紹。
從最新出爐的配天智造2022年年報中，可以得到某種程度的佐證：報告期內公司實現營業收入13041萬元，同比增長52%；歸屬于掛牌公司股東的凈利潤3867萬元，同比增長28.11%。
與此同時，面對主業發展面臨的“寒潮”，大富科技也在戰略上拉升產業鏈，發展面向通信射頻、消費類電子、新能源汽車三大業務領域的智能制造賦能服務。
“橫向補齊產業短板，縱向解決底層技術”，這句話概述了孫尚傳對制造業轉型升級的理解：扎根實業，堅持自主原創補齊產業鏈短板并不斷延伸鏈條，以點連線，多線織網，盡快形成獨立自主的工業體系。
企業的發展不是封閉的、孤立的。“要打破城墻，而不是壘起高墻。”孫尚傳說，“未來我們不能只做設備的供應商，而是要把‘共享智造中心’嵌入到整個工業產業體系中去，充分發揮多年來積累的制造工藝優勢，提供真正的硬制造能力，為上下游加工制造企業賦能，為行業創造更多的價值。”
如今，大富科技的“共享智造中心”將在多個區域陸續落地，集人才培養、產教融合等為一體的共享服務平臺正在形成，產業鏈的集聚效應有望逐漸釋放……
縱使艱難、依然執著——這是在調研采訪中，孫尚傳和大富科技留給記者的深刻印象。
“有過憂慮么？”“有！”
“有過迷茫么？”“沒有！”在采訪結束之前，孫尚傳如是回應記者。
懷揣制造強國夢一步步走下去，前方會是一片星辰大海嗎？
孫尚傳起身告別時，記者望著他堅定的背影，自然想到了一句話：勇毅前行，花開有時！
文章來源：
經濟參考報
“闖關”不息 “花開”有時——記堅韌跋涉在制造強國征途上的大富科技
